辞晚

回首千重山 不记来时路

【盗墓笔记/胖瓶】泥淖

设定是在抗日战争前夕香港英租界。

大大们和小伙伴们请不要纠结历史因为我真的没仔细研究这一段时间香港咋地了……只是依靠推断而已……

 

 

 

 

 

泥淖

 

拳风擦过耳边,他跌跌撞撞地躲过,身子硬生生扑上擂台的围绳。围绳战栗着弯成一个似乎已是极限的弧度,勒着他腹部的肥肉,把白花花的肚子隔成了两截。他抓着围绳艰难地转过身,平日里暖黄的灯光此时却变得明明灭灭,晃得他睁不开眼睛。朦胧中,一个魁梧壮硕的洋鬼子轮廓又向他冲来,高抬的右手大概是捏成了拳头,虎虎生风。他连忙就着围绳一滚,匆忙闪过。那洋鬼子一时刹不住跌在了围绳上,他便借机狠狠踹去一脚,然后扑身而上就是好一通胖揍。于是那洋鬼子再也没能站起来。他摇摇晃晃地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子,向着台下鸦雀无声的人们竖起了大拇指,自以为他是这样的丰神俊朗。

台下的看客们此时已经连叫好声都发不出了。看客中,不乏武馆街的各个师傅和徒弟们,他们目睹擂台上的那个胖子连挑了九个洋鬼子,从一开始时惬意的揍人变成了苦苦支撑不肯倒下的坚持,他们此时哑口无言。只是不约而同的,纷纷握紧了拳头。台下的洋鬼子们面色一分分沉下去,咬牙切齿,恨不得要给那胖子喂上千百个枪子儿才能纾解心头之怒。

而擂台上的那胖子呢?他只是尽力稳住自己的身形,放缓呼吸,咬着一口松动的牙骄傲的笑着。他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自己的一切生命活动,生怕一个使劲儿就喷出一口血沫子来。

然后,第十个洋鬼子雄赳赳气昂昂地上了擂台,抬手就是一拳。

这一次,胖子没能躲过。

“他奶奶的洋鬼子你们欺人太甚!”台下不合时宜地冒出了一句浓郁的京口片子,在这温暖湿润的香港岛显得这样的陌生又熟悉。

胖子重重地摔在地上,咧着嘴回味着那句不甚文雅的方言。他歪头看向台下,一个蓝衫小哥沉默地拔出从不离身的黑金古刀,抓过不远处一个洋鬼子就抹了他的脖子。

——血花飞溅。

人群开始骚乱。躺在擂台上的胖子感觉到身下的擂台阵阵震动——应是有不少人跃了上来,齐心协力地揍起了那洋鬼子。

胖子颤巍巍地站起身,嘿嘿笑出了声。这武馆街一直争斗颇多,且不说是不同派别之间的斗争,就是同门之内也是冲突不断,难得有个几天消停日子。最消停的时候,大概就是每月例行的和洋鬼子的擂台赛了。打赢了的,就能在这英租界武馆街得一处安身立命之地;打输了的,扫地出门。胖子不知道这规矩是什么时候立的,只是记得不管是哪一方赢,那些高鼻深眼的军官和太太们都会笑得那么开心,仿佛残在擂台上死在擂台上的只不过是区区草芥而已。

那时,胖子只不过是一个初到香港的北京爷们儿。九一八闹起来之后,东北华北都一团混乱。胖子以前是倒斗的,本来就没个稳定的地儿呆,这下干脆就逃去了香港,打算暂时金盆洗手,挨过这一阵儿再重操旧业。

只是这日子总不会让人那么好过。他靠着倒斗练出的好身手倒是派上了大用场,最起码横起来没人敢直接违抗他。可是后来,洋鬼子们把他逮进了监狱,他的所有财产变成了他自己的赎金,出来时,两袖清风。

他便来到这武馆街,帮那些打不过洋鬼子们的师傅们打擂台,好歹也算是能混口饭吃,混张床睡。他那一身功夫没个什么正规路子,身材又是典型的一身肥肉,却撂倒了不少金发碧眼的好打手。就连住在这里附近的孩子们都一脸羡慕地说,长大了要向街头打擂台的胖子那样,打遍天下无敌手。胖子这时候往往会拍拍孩子的一头小短毛,哈哈笑道,别像你胖叔这么胖就行,到时候该找不着媳妇儿了。

胖子的京口片子孩子们听着很是费劲,却愣是觉得这口音熟络又亲切。

然后一个清俊的身影就这样出现在胖子面前了,模样文静秀气的男子提着棕色的皮箱,带着一个看上去也就将将成年的小书生,浅笑着问胖子,你要不要自己开个武馆?我可以给你投资,咱合个伙,就当互相帮衬一下。

胖子一听这口音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孩子们凑到胖子身边,问道,这个漂亮哥哥是谁啊。胖子乐呵呵地说,这是我老板,我胖子也是要有武馆的人了。

小孩子们急忙吵吵着要给胖子当徒弟,胖子却摆摆手,一脸神秘地说,你们胖叔怕操心,就不收徒弟了。

小孩子们忿忿离去。胖子笑眯眯地看着热热闹闹的武馆街,满意极了。

武馆开得很顺利,这解姓的老板也是理财的一把好手,手里的钱是越积越多。解老板的表弟,那个文弱的小书生小吴,也在租界的报社谋了个记者的活计。报社念着他是解老板的弟弟,便派他负责武馆街这一块儿的新闻。这小日子终究也是生龙活虎地过起来了。

打打擂台,拿拿奖金,看老板搞搞投资,仿佛挨着挨着这日子就能这样过去了。

直到那个带着黑金古刀的男人出现的那天。

胖子打完一场擂台下来,便瞧见这门口挤着一堆洋鬼子,个个剑拔弩张的模样。胖子伸头一看便明白了缘由。这个专供着打擂台的馆子是洋鬼子的阵地,是不允许观众携带武器入内的。这小哥倒也镇定,握着把黑刀死活也不挪地儿。胖子是识货的人,一看那把刀就知道肯定不是凡品,说不定这小哥还是同道中人。刚想上前去试着调解一下,那小哥就直接拔刀了。胖子觉得自己的脑袋上一定有青筋在跳。

最后呢?鸡飞狗跳的馆子一团混乱。武馆这样的地方,往往会有宪兵常驻巡场。就连那据说是个挺厉害的军官的黑眼镜也时不时过来溜溜。虽然那黑眼镜瞧见胖子把洋鬼子打趴下也倍儿高兴,但是人家也得执行公务啊,好歹是逮住了那嚣张小哥,牢门一锁倒是利索。胖子拿钱从牢里赎了那小哥出来,和他絮絮叨叨了半天,到末了也只听着了那人一句“多谢”。

我这是图个啥呢?胖子不止一次地怀疑自己。

那小哥倒也没辜负胖子这一番大费周折,就是带着刀进去馆子看擂台赛也没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举动。胖子怎也没想到,这小哥再一次亮出那黑金古刀居然是在自己被打趴下的时候。当然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让洋鬼子恨到了这个份儿上,非要弄死自己不成的这一天。最想不到的,还是自己居然也能被打趴下。

——这可怎么好出去见人哟。

胖子跌跌撞撞地补着拳脚,时不时的向那小哥瞥一瞥。不瞧倒好,这一瞥还真把胖子惊着了。这哪里人类啊,这简直就是阎罗。他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洋鬼子倒在那小哥的刀下了。刀刃上沾着血珠,妖冶而狂野。

洋鬼子们能打的毕竟还是不少,抓着个黄皮肤就是一顿拳脚,甚至有的操起个利器就当了刀具,馆子里早就分不清了是谁的血。

“我操你奶奶的洋鬼子敢砍你爷爷老子和你没他妈完!”胖子一脚踹在一个拿着餐刀的洋鬼子肚子上,转脸吐出一口血沫子。

这样的乱象,再也不想看到。

这样的屠杀,再也不想亲手造就。

这样的任人宰割的国人,这样的欺人太甚的洋鬼子,这样的只能抱着洋人大腿才能生存下来的世道,这样的早已穷途末路的国家。

租界的人在洋鬼子的枪杆子下战栗,东北的兄弟们在矮矬子的屠杀下哭号。

这他妈是什么世道。

这他妈算是什么民族。

这他妈还有什么骨气。

这他妈还说什么尊严。

只会像现在这样为了安身立命甘于受人欺侮,却忘了想当年我们也是驰骋着的无往而不胜的华夏民族。

这他妈还要忍多久。

胖子怒目圆睁,浑身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撂倒一个又一个。

宪兵钻进了馆子的大门,领头的正是那个黑眼镜。而这时,手起刀落,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嚎。

门口不远处,小吴的面部皱缩成了诡异的模样,颤抖着伏在地面,双臂扭曲地蜷着抱在怀里,双手却留在了地面,手腕处是源源不断的流淌的血液,染上了挂在胸口的相机,覆盖了慧眼般明亮的镜头,最终翻涌成数十年来屈辱的画面与文章。

“操!”那瞎子就这样掏出了枪,对着那洋鬼子一通乱射。

如同鬼魅一般,持枪钻进混战的人群,一声枪响,就有一个发狂的白人倒下。

鬼魅晃过胖子眼前时,胖子似乎看见墨镜下的那张脸早就纵横了水迹。

胖子咬牙,挥拳冲向前去,双腿却一个趔趄。黑金古刀的刀鞘顶住了他下跌的身形,一双白净的毫无血迹的双手将他扶稳,然后转身,手起刀落,洋鬼子的血迹淋湿了胖子的前襟。

最后是怎样的枪声终结了混战?最后是怎样的尸横遍野昭显着事件的结局?

胖子只记得,自己被压在尸体之下,从血迹斑斑的肉体缝隙间看到高大的洋鬼子狠狠压着黑眼镜的脖子,拖出了馆子。而那带刀的小哥,不知所踪。解老板呢?小吴呢?早就看不见了他们的踪迹。

胖子挣扎着钻出来时,正好看见解老板蹒跚着扑向早已昏厥的小吴。小吴的脸色已经纸一样惨白,而地上的两只手,一只早就成了肉泥,另一只直接消失在原来的位置。

胖子呆呆地看着解老板横抱起小吴走出门,飞快地消失在了武馆街口。这一刻他突然觉得那个清俊的身影覆满了风霜。

“妈的……”胖子一拳打在墙壁上,拳头滑下处是四道鲜血。

早年时下斗,不管是遇见什么生死攸关的时刻,或者绝望的困境,胖子从来没有掉过泪。而如今,他酸涩的眼眶涌出温热的液体。他潦草地用手抹着,一手泪,一手血。

就像陷入泥淖的人,明明已经那样挣扎过了,却还是免不了被吞噬的命运。

多可笑。多可悲。

胖子站起身,回到自己的武馆,洗净了一身的伤口,拾掇好了本就没什么的行装。现在他需要做的,只剩和解老板的辞别了。

解老板带着小吴从医院回来已经是一周之后了。这一周,武馆街上的所有武馆全部关闭,师傅和徒弟们被粗暴地扫地出门。他们看到胖子时,没有任何的言语,只是深深地盯了他许久,然后叹气离开。解老板变卖了所有的家产,带着小吴去了美国。胖子拒绝了解老板同行的邀请,右手落在解老板的肩头,重重拍了两下。

胖子留下了。他在等。在等一个真正需要他的地方,一个真正让他和整个民族挣脱泥淖的机会。而他终于等到了。这周的周三,公元1936年12月12日,新闻风一般迅速传到了租界。那些落魄的师傅徒弟们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人生的方向,纷纷离开租界,向着内地去了。胖子看着他们的眼睛,似乎看到了燃烧的火焰。

有人的火焰燃烧起来了,有人的火焰却提前熄灭了。胖子相信,那一副墨镜下一定也曾经有火焰燃烧着,猛烈地和着鲜血扑向魑魅魍魉,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这天晚上,胖子坐在老屋的房顶,看着那满天星斗,一个人又哭又笑。一低头,那真正算得上是丰神俊朗的带刀小哥站在屋檐下,静静看着他。

“哥们儿上来坐坐吧。”胖子招手。

那小哥翻上房顶,学着胖子一样看着天空。

胖子依旧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小哥依旧不怎么搭理他。

“老子决定了,要回内地前线去,干翻那帮小矬子,让他们见识见识,教训他们都用不上真正的功夫,我这小拳脚就能打得他们喊爷爷。”胖子爽朗地笑着,转头问小哥,“哥们儿我看你身手不错,要不咱一起啊怎么样?”

那小哥看了他一眼,翻下了房顶果断地走了。

“啧啧啧,还真是绝情啊。怎么说老子好歹也是赎你出来的恩人啊,还是那副吊着脸的样子。”胖子摇头,也翻下房顶,进屋扛起行装,向街口走去。

“哎呦这漫天星星,好看得哟。只不过马上就要被硝烟盖上喽,可惜啊。”

胖子收回仰望天空的目光,低头平视,却停下了脚步。

——街口,那带刀小哥靠在墙壁上,手中的黑金古刀隐隐闪着微光。他一如既往地静静看着胖子,好像真的在这里等了他很久很久的样子。

胖子突然笑了起来,还是那般爽朗。

眯起眼睛,他仿佛看到了摆脱泥淖的自己,身边站着那带刀小哥,而背后,整个民族站在阳光下,挺直了他们的脊梁。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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